真遗憾。二十年了,我知道你在嫉妒我。

【卡兜】汪洋

*哨向

*私设很多

*内含少量茶狮、A限、祈可,无tag请注意避雷

*请勿升三,请勿跳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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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或许是会变化的,但这话题对哨兵而言毕竟属于隐私,好比走在路上突然问别人底裤是什么颜色,卡梦只敢半开玩笑着在某次一茶喝多了时套他的话,“像你这样的,精神世界一定也不正经吧?”

    没想到一茶被自己这么一问,竟然酒都醒了大半。

    “你说这个干什么,别害我啊。”

    他很严肃地回答。



    卡梦偶尔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潜进脑中的汪洋大海,不由自主会想起曾经绿油油的森林。他弟弟的精神图景也是森林——亲兄弟之间没那么多矫情禁忌。可卡梦的森林在他小时候差点淹死在河里被救起来之后就变了。为他诊疗的向导医生本来没发现卡梦有什么问题,给一旁忧心忡忡等待结果的家人们大概描述了一下他图景里的大海毫无异样,请他们放心。

    “怎么会是海呢?之前一直都是森林的呀!”母亲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焦虑了。

    向导医生懵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后来去医院做全套的检查,仪器测不出问题,可无论来多少个医生看到的都是海。卡梦自己也吓了一跳,说一闭眼就在水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

    好歹不影响生活。卡梦发现在那片海中他也可以正常休息,不会跟之前在小河里似的喘不上气,肺里被灌进脏水。


    所以卡梦在入伍报告里填的精神图景就是海,深蓝色的静海,虚空的天际,一块陆地也没有。




    “那你精神体怎么是个狼啊?”


    课后找他单独谈话的是塔里新兵营的年轻教官,据说他的实力已经接近黑暗向导,名叫shadow。他最快发现了卡梦的精神图景明明是海,可精神体却是陆生动物的违和处——通常没人会质疑这些,连队医都疏忽了这个原本应该最明显的问题。

    卡梦的精神体是一匹体型中等的黑狼,此时正站在主人脚边,没什么特别反应,不怕生也不亲人。


    “我咋知道。”卡梦耸耸肩,将装傻进行到底,“这玩意天生的我有啥办法。”


    shadow觉得奇怪但也没办法说什么,摆摆手让他走了——就像有的姑娘天生体毛密,这种情况怎么好评价呢。





    这是shadow第二次带新兵。有过第一回的经历之后shadow和上层都发现让他接触新兵是一件非常令人头疼的事。新来的哨兵大多都不太会克制过盛的感知力,偏偏shadow的精神力量太强,他的红鹿个头比部分哨兵的小型兽类体型更大,还有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珠和一副坚硬骇人的鹿角,稍有精神情绪波动就很容易给一些过分敏感的哨兵带来损伤。


    “我不要带新兵。”当时交涉是在一间空旷会议室里,shadow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弱,于是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绝对不要带新兵。”

    “我们也知道,但是现在不是实在找不到教员了嘛。”上层苦口婆心,“就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等爱丽从北海回来就让他接手。”

    Shadow还是没办法。他无奈点头答应下这桩差事转身就走,红鹿重重地用鼻子哼了哼气顶翻墙角一盆君子兰,然后直接消失在会议室回到shadow身边。




    一个教官手底下十来个新兵,一礼拜下来不说知根知底,天生的身体底子shadow大约都摸清楚了,有一两个身体能力强悍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将来都能进特种营,相比较而言那个图景是海、精神体却是狼的小个子哨兵就显得弱了些。午休的时候shadow悄悄躲在食堂角落里观察他的学员——虽然接手的时候算不上情愿,但该负的责任不能落下——卡梦正跟几个他平时玩的熟的兄弟在一块儿吃饭,黑狼轻轻摇着尾巴看起来平易近人。shadow注意到卡梦是队里少有能跟向导也相处不错的哨兵。一般这个阶段哨兵总习惯躲着向导,他们从小被教育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精神图景,除非绑定,否则尽量少接触陌生向导。但卡梦不同,他精神体展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就像死海一样平静,即使在shadow面前都无动于衷,可能天生感知惰性。

    这对哨兵来说勉强是个天赋。shadow咂咂舌——可惜了他似乎身体素质不太够,不然他应该也能算个尖子。



    发现他这个“天赋”是因为一点意外。



    那是第一天新兵入营,shadow忘了戴自己特制的用来控制精神力的颈环,他每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都羞愧得想躲进地里——当天大大小小的兽类精神体全都蠢蠢欲动,甚至训练到半程有几个学员的精神体突然无征兆地开始攻击他的红鹿,鹿蹄和鹿角出于自保弄伤了它们。shadow生气地把犯错的学员请离训练场,说课后要好好教他们怎么自控,直到某个因为害怕而不敢报告身体不适,结果头痛到支持不住开始呕吐的小哨兵被队医接走,shadow才反应过来不会自控的其实是自己。


    队医是位非常细腻的女向导,她很了解shadow的状况并且也很照顾他面子,小声提醒他没戴颈环。


    “啊…!”shadow瞪大眼睛快速伸手摸到空荡荡的脖子,“我靠完了…我真忘了。”


    队医从医疗箱里找出一个临时替代品交给shadow,“对孩子们温柔一点呀兜老师,你看看他都不敢打报告,遭那么多罪。”


    Shadow尴尬地把颈环戴上,红鹿晃了晃脑袋局促地来回跑动,发出一些小声哼鸣。可他怎么说也是教官,第一天就向新兵低头认错未免太失尊严,只好梗着脖子当作没什么事发生继续讲课,耳朵都憋得发红。





    卡梦从教官办公室回寝室的路上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在训练场上没事找事,不过那个传闻中的强大向导当时看起来真的很手足无措,所以卡梦出声给了他个台阶下,“我觉得还好啊?没那么厉害吧?你们是不是太敏感了啊?”他大声地跟周围伙伴这样说道。他的黑狼慢慢往队伍前面走,尾巴轻轻扫过shadow的小腿再仰头嗅了嗅几乎是它两倍大的红鹿,最后趴在它身边一两米远的地方闭起眼睛开始睡觉。


    卡梦没在逞强,他确实没感觉到什么精神冲击,唯一算得上是冲击的还是教官戴那个黑色颈环。为了戴那个看起来就有点紧的东西,shadow不得不把高领往下卷起来完全露出白皙脖颈,在喉结稍靠下的位置扣上锁。卡梦作为哨兵极度敏锐的视觉能够让他清楚看见教官被勒得堆挤在环边的皮肤,还有血管的有力搏动。


    这些小动作都被shadow看在眼里。卡梦本以为他叫自己去办公室是想道谢或是什么,没想到劈头盖脸就是质问他精神图景和黑狼的违和。

    真是个别扭的人。卡梦摸了摸口袋里临走前教官塞给他的、很贵的那种专门给哨兵吃的糖。

    黑狼在他脚边欢快地叫了一声,卡梦连忙蹲下身捏住它的嘴——“叫你少跟沐创的狗玩,你是匹狼!”





    一个多月带新兵的日子里shadow有意识给予了卡梦更多关注,他很欣赏他的努力还有与生俱来的平稳精神力。

    “我到时候会在你简历上写下这点,一定会有非常适合你的训练和工作的,你完全不用担心,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心。”他拍拍哨兵的肩膀,对他寄予期望。


    “谢谢老师。”卡梦很有礼貌,“但,那个,我想问一下,特种营要怎么进啊?”


    Shadow被问住了,他早就默认卡梦没什么机会进特种营,所以一直都不跟他提这回事。这批新人里出彩的哨兵太多,卡梦和他的小黑狼实在没什么特点。他只好支支吾吾,说要进特种的话身体底子很关键,当然后天努力也很重要,加油。


    这么一搪塞就过去一个月,接着就是前脚从北海回来后脚上岗的爱丽替shadow指导他还没教明白的小哨兵和小黑狼。





    新教官是位高个子的哨兵,训练的时候严谨认真,不过平时休息时间喜欢和学员们呆在一起,不怎么说话存在感也不高,但偶尔会和同学们一起开开玩笑。

    Shadow离开前说到特种营的话题让卡梦很介怀,所以又过了一个月卡梦找到爱丽再次询问这件事,“老师,请问特种营要怎么进。”

    “这么早就开始想特种营啦?”爱丽的语调很夸张,“你新兵期还没过呢大爷。”


    “我知道。”卡梦推了下用来保护眼睛不受外界刺激的眼镜,“但我也知道我天赋不高,所以才来问的。”


    爱丽翻翻成绩册。


    “那我不知道了。”


    “毕竟我是属于天赋高的。”


    教官一脸玩笑地抬起头。卡梦扁着嘴克制自己不能翻白眼。



    “不过我觉得你努力肯定能行。”爱丽突然换了严肃的口吻,“我见过很多。”


    “但如果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最后你进了特种营,你可能也会后悔的。”


    他语气变得淡淡的,手轻轻摸着自己那只正趴在桌上打盹的雪豹,

    “我也见过很多。”





    和爱丽的交谈非但没有打消卡梦的念头,反倒是告诉了他努力确实有用,于是他开始拼命训练,六个月期的新兵营毕业之后没过多久就通过了B级哨兵的测试拿到了可以单独执行任务的证件。爱丽知道后大吃一惊,连忙打电话给负责特种营招生的老抽疯落井下石,“又要有新疯子咯。”他阴阳怪气地说。


    “就是你们这些新兵营的教官不干人事我们才压力那么大!”抽疯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


    “都是特种了,谁没点问题啊。”爱丽嘻嘻笑着搓弄雪豹的脑袋,精神体打了个大哈欠睁开眼,左眼珠一片白色黯淡无神,已经失去视力了,“这届照理来说不完全算我带的。shadow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Shadow在看到特种入队名单时的反应不比爱丽之前得知卡梦花了三年考过S级证差点打破自己纪录的时候小。


    “我靠!”他在办公室惊呼,“不会吧!你们真的让他加入特种啦?”


    招生办的负责人感到很奇怪,问他是谁?怎么就不能进了。


    Shadow这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他看着卡梦的简历一条一条全都是执行任务的战果,没有向导的辅助他也可以独立完成很多工作,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证书,琳琅满目,直到最后一页靠近最后一行才是自己当时在新兵营夸奖他的那句话——“作为哨兵的精神图景非常平稳,稳定性超出同阶段大部分学员。”——不轻不重的,挠痒痒似的。


    他凭什么不能进特种呢,堪称完美的履历、优异的成绩、特别的精神力,还有这个,简历上体现出来的,曾多次率领小队作战的出色指挥能力。


    “没什么。”shadow把资料还给负责人,笑着说,“我看人不太准吧就是,没想到他还挺厉害的。”





    新兵营毕业之后卡梦随分配到了正规军营,有同期生过来和他搭话。


    “哎,我听说你们班当时是那个准黑暗向导带过是吗?”一茶端着餐盘坐到卡梦身边,鹰隼落在他椅背上,“感觉咋样?他是不是很吓人啊。”


    卡梦想起了那颗shadow偷偷摸摸塞给自己的糖,笑了,“不吓人呐,一点都不吓人。”


    “真的假的啊?”一茶没信,“听说他的精神体能一口吃掉一个哨兵。”


    卡梦差点把饭喷出来,“你哪里听说的这些啊都?他真就普通一向导,上课还会忘带控制环。”他回忆新兵营的第一天,“睁个大小眼,呆的很。”


    话到这,食堂里突然一声响亮的“起立”。卡梦和一茶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视线小心翼翼地转了半圈才看到前门走进来的领导——方才话题中的主角也在。shadow穿着黑色的礼服,胸前弯垂红穗还配着亮闪闪的勋章,军礼帽服帖地盖在头顶,内搭的立领白衬衫下照旧戴着黑色的颈环,不过没有因为尺寸不合适而勒起的痕迹了。卡梦咽了咽口水,趴在桌子底下的黑狼尾巴拍了拍地板。

    卡梦不敢乱动,只能放大所有的感知力用余光捕捉shadow的一举一动,他身形小,在一众高大哨兵之列能很快分辨,此时正挥动着戴白手套的手和身边部下交谈,无非是一些官话,卡梦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两句,他没什么兴趣,转而转着眼珠想找到shadow的那头在离谱传说中能一口吃掉一个哨兵的红鹿。红鹿温驯地站在角落,纯黑色的眼睛不知道正看向哪里,偶然对上它的脸还把心虚的卡梦吓得心跳加速。


    等视察的领导离开一茶终于松下一口气,龇牙咧嘴地和卡梦抱怨,“你还说不吓人?他妈的,我看着那个黑眼睛的鹿我都头痛。”


    “啊?”卡梦不解,“你也太敏感了吧,是不是心理作用啊?他都戴控制环了呐。”


    “什么敏感!我还敏感?我操我他妈感知力屏障功能测试班级排名第一年级前五数得上的好吧!”一茶压着嗓子激动道。


    卡梦更疑惑了,“啊?”他问一茶那是什么测试,他怎么没有印象。


    刚巧来走交接流程的爱丽端着吃完的餐盘路过,“那个考试我给你跳掉了。”他把手压在卡梦肩上让他俩别敬礼,“你上课就掌握得很好啊,没必要参加那个考试,浪费时间的。”爱丽又抬眼看向有些惶恐的一茶,用气声说道,“我看着他的鹿我也头痛…”


    “我看着你我头都要痛死了。”抽疯一掌拍在爱丽背上,后者发出小狗哀嚎。


    “你在这里打扰人家干嘛?饭吃完了还不赶紧去工作。”


    高个子哨兵被更高个子的向导拎走了,临走前雪豹没忘给卡梦桌子底下的小狼打了个招呼。



    “你老师啊?”爱丽离开食堂后一茶问道。


    “嗯,傻兜走了之后就是他带的。”


    一茶听到卡梦的口音没忍住笑,“你竟然叫他傻兜…又是大小眼又是傻兜,你晚上睡觉别睡太死。”说完又接着八卦,“那刚才那个是你老师对象?”


    “这我不知道。”卡梦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对这些旁门左道不听不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向导。”


    “你们两个讨论这种事情怎么敢这么大声啊?连我都听到了。”有个女孩拿着甜品坐到空座上,身后跟着个瘦瘦的哨兵,两手各端着一个餐盘。


    女向导名叫可可,她身旁的哨兵叫祈颜。


    “我知道那个向导是谁,他叫抽疯。”女孩给男友挖了一口蛋糕喂过去,“他们俩不是绑定关系,好像就是工作搭档,帮忙梳理精神图景之类的。”她眨了眨大眼睛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对卡梦说道,“我能感觉到,你老师的向导好像是…好像是出意外了。”她用词很委婉,不过神情和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爱丽的绑定向导已经死了。


    气氛有几秒钟的凝重,还是一茶打破僵局,“那你俩是绑定了?”


    那个漂亮哨兵本来在默默吃饭,一听到这句突然抬起头来很骄傲地样子,“嗯,这我媳妇儿…”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记脑瓜崩儿。


    “啊?这么早就私定终身啦?”卡梦反应慢半拍。


    “什么私定。”女孩红了脸,“正规途径的。而且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哨兵要快点做打算啊,不能想着只靠屏障,以后出任务都是要搭档一起才行的。”






    卡梦记得当时一茶说打算有个屁用,又不会有合适的向导就这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头顶。他说他就等上层分配了,运气好能分到个美女或者帅哥。

    结果造化弄人,做匹配测试那几天一茶走在路上猛一抬头正好遇见一个心动对象,死缠烂打哭天喊地一定要和他匹配,鹰隼沦为走地鸡追着小猫到处跑。那向导也是个随意的主,见实在甩不掉也干脆跟他做了测试,没想到就这么成了。


    向导叫狮子,是个很爱笑个子很小的男孩儿,比一茶矮了大半个头,平时跟麻花一样拧巴,嘴上一边骂一茶傻狗一边乖乖给他做梳理,直到为了保护一茶而过度释放屏障将死的时候才对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人说了那句我爱你。


    一茶没救活。可可也没有。他们小队五个人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卡梦拖着一口气和重伤的祈颜回到了边境线。

    但祈颜的精神图景因为严重受损而崩塌,或许会永远醒不过来。


    那是一场A级任务,是卡梦对自己的最大感知半径出现错判导致他没想到会有发现不了的致命埋伏。他指挥慢了一分钟,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任务里。



    Shadow走进病房的时候门口雪豹正伏低身子摆出一个戒备的姿态。


    “是你啊?”雪豹主人坐在病床边懒懒地开口,他手里握着一叠卷成筒状的纸,“这次是你要来带他走?”


    “我不是。”shadow刚下前线还穿着军装军靴,看见卡梦睡着故意放轻步子不让鞋跟磕地,“到底怎么回事?”


    A级任务如此惨重伤亡实在算得上是个大新闻,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而风暴中心的哨兵刚打了镇静和安眠正陷入沉睡。卡梦多少算是shadow教过的学生,有时候也在办公室里听爱丽提起他,说他是个“小疯子”非要跻身特种,还偷偷说他老孤寡人死活找不到对象。


    “你可以先看看。”爱丽把手里的纸筒交给shadow,“看完我给你解释。”


    文件是草拟的判决书,爱丽趁职务之便拦了一份。


    “指挥失职?”shadow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反问,“你不是之前一直都说…”


    “不是他的错。”爱丽打断他,“卡梦跟我讲了这次任务,我告诉他了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错判,是体检检查的时候就错判了。”


    “检查怎么会出错呢?”


    爱丽沉默思考措辞,最后还是直白地说道,“他的钝感好像变严重了,每隔一段时间感知力半径就会缩小一点。不过多跑几次医务室做理疗可以缓解。”


    Shadow想起当时那个站在无法良好掌控精神力的自己面前仍旧游刃有余的卡梦突然觉得后怕,“不是…那他的精神图景现在状态怎么样?都查过没有?”


    “查过了。”爱丽耷拉着一双死鱼眼,“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说他图景里的海风平浪静,比我都稳定。”


    查不出问题反倒让问题变得更棘手。shadow大概了解过这次行动死伤多惨重,其余两名哨兵精神图景全部崩溃的情况下,卡梦竟然在没有专属向导保护的环境里还能保持平稳。shadow有点焦急地在病房里找卡梦的小狼,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了同样正在熟睡的精神体。红鹿不自觉地踱了过去,轻轻用鼻子蹭了蹭它的耳尖。


    “他真的没有绑定向导吗?”


    “匹不到,匹配度最高的都只有百分之三十。”爱丽挠挠头,不知道是真束手无策还是要活跃气氛,“要不你跟他试试吧,这塔里还单着的向导估计也就剩你了。”


    Shadow板着脸踹了一脚哨兵屁股底下的凳子腿,“别开这样的玩笑。”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嗯嗯好好好。”爱丽不吃shadow吓唬年轻孩子那一套,敷衍地伸了个懒腰从他手里把文件拿回来,“你陪陪他吧,我去处理点事情然后睡一觉。”



    爱丽刚走不久卡梦就醒了,小狼跟着醒来轻轻一跃蹦上床铺。


    “傻兜…老师?”


    Shadow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你不用…不用叫我老师。”


    卡梦回忆起曾经那个队医叫他兜老师,于是也学着这么叫,shadow只好说也行也行,都可以,他很随便的。


    “爱丽呢?”卡梦调直靠背半坐起身。


    “啊,他去处理点事情。今天我来照顾你吧。”shadow努力想让谈话轻松一些,“你看你就叫爱丽也不叫他老师。你们很熟了吧?”


    “他。”卡梦不屑似的哼了哼,笑着说,“我看他也不像个老师呐,一天天的。”


    “但他还是很靠谱的。而且就做老师来说他比我要好多了。”shadow半垂着脑袋,对话至此也没怎么和卡梦对视,相比起来倒像是更拘谨的那一个。

    “呃对了,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他问,“要不要我帮你倒杯水什么的?”


    卡梦点点头,“谢谢。”


    “有别的不舒服吗?”shadow把水端过来继续关心道。卡梦喝了两口,说没事,医生也告诉他没什么问题,就是一点皮外伤,养养就好。

    “…但我的队友全都牺牲了…”


    小狼趴在他腿上发出一声呜咽蜷起身体,脑袋紧贴着尾巴,脆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在空气里。


    Shadow局促地在军裤上来回搓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第一次遇上如此大难的后辈,即便他们也都是从那些不幸中活下来的人,而那些不幸直到如今也依然时常在他们的图景中彰显存在。“难”是不会共通的,相同的或许只是有人会在“难”里死去,而有人得以活下来,或者浴火重生,或者永远沉溺。


    “…会好起来的,卡梦。”shadow纠结地把手摸进裤子口袋,里面是他来之前特地去买的糖,可他现在把糖握在手心迟迟不肯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shadow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幼稚的傻瓜,把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哨兵还当作是刚入营的小孩。但这个诡异的动作终究引起了卡梦的注意。


    “你在干什么?”哨兵疑惑。


    “没有,没什么。”shadow摇头,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糖依然留在里面。


    卡梦又一次被这别扭的人逗乐了,“我都听见了呐,糖纸的声音。”


    向导只好窘迫地将那两颗用精致彩色玻璃纸包着的昂贵糖果放在自己平摊着的掌心,“跟之前给你的那个味道不一样好像,你尝尝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给爱丽吧。”


    卡梦不客气地剥开一颗放进嘴里,“为什么给爱丽?这么贵的糖,不好吃我也要留着收藏。”


    于是从开头就有些僵硬的对话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shadow感觉得到卡梦刚才一直都只是出于礼节在接自己抛出的话。他应该很悲伤,应该有很多情绪要宣泄,应该想要找个机会诉说。

    但他的大海一片汪洋,自始至终都毫无波澜。


    “嗯…”shadow犹豫到最后还是问了卡梦是否需要一个独处空间,“要不我去门口待一会儿吧。”


    “你在哪儿都一样呐。只要在这附近我都能感觉到你。”卡梦把自己的狼揽在怀里揉它耳朵,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好奇地看向shadow,“话说,你黑暗向导能帮我做梳理吗?”


    向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他本想拒绝谈论这些事,但分享一下自己的“难”或许能帮卡梦早些走出来。所以shadow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首先我并不是黑暗向导,黑暗向导和黑暗哨兵都是天生的,我们这片区域的黑暗向导出现在盟军的塔里。其次就是…我不能给哨兵做精神梳理。”这句话意料之中收到了小哨兵难以理解的表情;他接着说,“我一旦和哨兵建立精神连接,他们的图景就会崩塌。”

    Shadow知道卡梦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干脆打开话匣子,把那段叠放好的往事从尘封的记忆里重新提出来,“那次是个S级任务,是我和我当时的哨兵还有爱丽和他爱人一起组队做的。”





    爱丽疲惫地从一场不太安稳的午睡中醒来,捂着眼睛喊抽疯。


    “怎么了?”向导急忙小跑过来轻声问。


    “我左眼又有点看不见了,你帮我搞一下呗。”


    “跟你说午睡要定闹钟,每次都睡过头然后做梦,一做梦就要出幺蛾子。”抽疯搬来凳子坐在爱丽面前。


    哨兵傻乐了一下,闭上眼准备连接前多有嘚瑟地说,“没出幺蛾子,我看得见。”


    “靠,你玩我啊?”抽疯骂道。


    “我看见皮皮了。”






    “致命精神冲击到来的时候我和皮皮限…就是爱丽的向导,都打开了屏障,但是我的哨兵在和我做连接的时候出现了很奇怪的情况,我一下子就没办法控制力量了,屏障瞬间开始萎缩,我的哨兵站在我身后发出非常痛苦的声音。”shadow盯着白色被褥慢慢说道,“接着他就死了,不知道是因为外界冲击还是因为我。”


    “然后皮皮限也力竭死去了。”


    沉重的话题用潦草的语言说出来似乎就不会那么痛苦。但卡梦听见shadow还是努力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能继续说下去,“那次没有闹得太大是因为最后任务还是成功完成了,爱丽强行释放等同于黑暗哨兵的精神力摧毁了敌人的防御塔,代价是精神体失去了左眼。现在他还是要通过频繁的治疗和梳理才能维持正常视力。而我到现在都没办法跟哨兵进行精神连接。”


    房间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小哨兵呆呆地搂着自己的小狼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还是年长者体贴地说不要有什么压力,“已经都过去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想你不要像我们一样——爱丽到现在也不和别的向导绑定,宁愿天天麻烦他的冤种搭档。你不要像我们一样沉溺在里面,你要…嗯怎么说…你要浴火重生。”






    站在军事法庭中央昂首和大法官还有一众检察官对峙的时候卡梦没来由想起了shadow说的浴火重生。他分出一点精力想自己这应该算是重生了,几年前那个失败的A级任务因为爱丽和shadow的抗辩让卡梦免遭了审判,但有的人可能命数里就写满坎坷,几年后卡梦还是得站上审判台,只不过今天的他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特种S级哨兵,除了军衔,其他方面和他的老师们都别无二致。


    “再说最后一遍。”他颇有些不耐烦地用比刚才更重的语气说道,“我没有恃才傲物,没有消极指挥,也没有要害我的队员。他们原本只需要按我说的在安全区域等待指令就不会有问题,所以他们现在出的任何意外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撇去事情原委,作为指挥官发表如此不负责任的言论就是最严重的罪责。卡梦最终被削去了军衔,剥夺了S级证明,必须要从军营重头来过。


    爱丽从北海赶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就是这个消息,他的雪豹不算太克制地一头撞开了shadow没关紧的房门,“为什么会这样?”


    “指控他消极指挥不算无凭无据。”shadow正在整理近期以来卡梦参与的每一场任务的资料,“大约从加入特种营的第一个任务开始,卡梦每个作战计划的核心都是他自己,甚至有些任务强行将自己设计在关键位置的痕迹很重。”说罢shadow把所有整理好的文件装进袋子里绕开爱丽就要走。


    “你去干什么?”


    “我要去申请做卡梦的教官。”

    Shadow只带过两届新兵二十来人,这一届甚至仅仅是一个月光景,但不知为何唯独卡梦能够穿过这么多年岁月仍然在shadow的生活里留下痕迹,就好像已经绑定了的哨兵和向导,即使相隔两地也依然能够感觉到彼此独一无二的所在。


    但他不能和哨兵做绑定。shadow鼓着嘴心想。不然他说不定真的可以去和卡梦匹配试试看。


    这次他要从最开始就认真照看他,带他绕过每一个曾经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深坑,洗脱他身上不知从何时渐渐长起来的自负和戾气——这就是时隔数年shadow站在队列前端再次看见的卡梦,戴着金边框眼镜,仰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他的精神体趴坐在他脚边,荧绿色的眼睛外露出难以忽视的煞气。

不论是第一天被自己叫进办公室的卡梦、还是在病床上抱着小狼黯然神伤的卡梦,都与现在这个卡梦相去甚远。





    这个军营里目前水准最高的士兵也不过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刚通过B级考核,所以每天的训练对卡梦来说比喝水还简单。他可以在靶场利用精神力将特制的子弹打到任何一个靶子的靶心;可以在感知耐力训练时睡上一觉,醒来刚好去吃饭;可以在特训室里用黑狼的利爪尖牙撕碎任何一个对其他士兵而言过于恐怖庞大的假想敌;偶尔他也会在休息时“伸个懒腰”,释放所有精神力,这时他的黑狼体型会变成三倍大,惹得路过士兵甚至教员都频频侧目。

    有的新兵知道他原来是谁,不过卡梦不在乎,再来多少遍他也会选择走上曾经的路——通过S级证明,加入特种——不过这条路上还是塞进一个shadow。



    向导跟当初新兵营初见一样在课后叫走了卡梦。


    “咋的啊?”卡梦一手插兜一手随意捏了捏桌角上的玩具小猪,他听着小猪发出的滑稽声音调笑道,“又要给我糖了吗?”


    Shadow顿了顿,似乎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想吃?”他转头冲爱丽的办公桌抬抬下巴,“你看看爱丽那里有没有。”


    “开玩笑的呐。”



    Shadow没办法进入他的图景,他只能透过自己强大的共情看到哨兵精神世界的轮廓。他能感受到卡梦比过去成熟了太多,精神力控制也更加游刃有余。



    “所以你叫我来是要说什么?”卡梦问。


    向导先让他找张凳子坐下,“嗯…你最近感知力怎么样?还有衰弱现象吗?”


    “半个月去做一次理疗就没问题。”


    “那你找到匹配对象了吗?”


    卡梦叹了好大一口气,“没有啊,啥也没有。每届新兵爱丽都叫抽疯带我先去匹配,筛完一遍人家落单的再要跟我匹一遍,匹来匹去都没有合适的。”卡梦很烦恼地抓了抓头,“咋找对象这么难呐!”


    “盟军的塔里呢?有问过没?”


    “虽然是盟军,但是人家自己塔里的向导凭什么要给我们啊,他们自己哨兵都还有跟我一样找不着对象的呢。”


    Shadow笑了,说卡梦你这就是被爱丽奶的,“他天天在办公室说你孤寡。”


    卡梦对这些调侃都爽快得很,也跟着一块儿开起玩笑。



    “那你现在出任务还是一个人?”shadow问他,“你A级执照应该没被免吧?”


    “嗯。B级别以下的任务我自己就能搞定,A级别的可能需要再组一对组合,正好。”


    Shadow长吟一声,随后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纸,“这是一些虚拟任务书,我搜集起来的,都是比较适合你的难度。你去三楼的特训室输入代码就可以激活这些任务,尽量在今年年底之前把它们完成吧,我之后会读取你的任务情况。”他摸了摸鼻尖,挑眉笑道,“你跟那些小兵不一样,我对你的考核不能那么简单。”


    卡梦欣然接受这些更有挑战性的训练,扬言要shadow走着瞧。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带精神体也斗志昂扬地蹦跳跟着出了门。




    从此开始卡梦正式任务都接得少了,完成日常训练之后就泡进那些虚拟任务里,特训室会适当降低执行任务的危险性,即便有可能任务会失败,但卡梦也不会因此受到严重伤害。


    他晚上加练,白天就在感知耐力测试时补觉,一觉睡到shadow当着全班的面用锃亮军靴靴尖轻轻踢他后背。



    他仍然喜欢在对靶射击中用精神力搞乌龙——“你十发子弹照常射击。”卡梦贼兮兮地笑,小声对旁边靶位的兄弟说道,“一会儿看看我能不能偏两发到你靶子上去。”——但自从shadow全程跟进他的训练后,卡梦的小伎俩再也没有成功让负责算分的助教被蒙骗进去。一般shadow会悄悄和卡梦的精神力进行对抗,将他的子弹扭转回正常弹道。偶尔年长的教官也会起玩心,让红鹿从身后偷袭正全神贯注操纵子弹轨迹的黑狼。

    “嘶…操…!”队列里卡梦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引来助教关切询问他出了什么状况。

    卡梦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没有状况,而后狠狠瞪一眼那个一边偷笑一边装模作样调整军帽的向导。



    午休时shadow总会在办公室摘掉控制环睡一觉。某天中午是爱丽动了歹心,狗狗祟祟招呼碰巧经过的卡梦说,“他这个环没有备用的。你敢不敢偷走看看?”

    卡梦顿时想起初见时锁在shadow脖子上那个略紧的黑圈,不知为何自己倒是先感觉喉头发紧。

    控制环被他藏在黑狼嘴里。下午训练开始前最后一分钟shadow才火急火燎赶到训练场,果然颈子上正卡着一个粉色的替代品——队医那里看来是没剩下别的颜色了。卡梦混在一众憋笑士兵堆儿里悄悄观察shadow窘迫害羞但还是得强撑着开展训练的表情。

    结果物归原主的路上被逮了个正着,爱丽和卡梦一个也没跑掉,两人一狼一豹一起在操场跑圈,主席台上坐了个正一遍遍擦拭着并没有沾上所谓口水的控制环的气鼓鼓向导。


    之后关于控制环的“斗智斗勇”就不再有第二个哨兵的插足了,卡梦有时能潇洒地从shadow没想到的地方把东西取出来交还给他,有时也会被红鹿顶得一屁股摔在地上不得不乖乖束手就擒。



    卡梦每半个月都需要去接受理疗,shadow逃不过操心的命,总要提前一两天提醒他千万别忘掉。理疗十有八九都会给可怜哨兵带来点生理疼痛,卡梦之前都自己熬,但自从第一回在医务室门口遇见假装路过的shadow后卡梦就耍起无赖,黑狼把弟弟的森林犬那些撒娇手段全学了个遍,哼唧着用头蹭shadow的长靴。

    “我好痛啊…”卡梦也一脑袋栽进shadow肩窝。最开始这招还能骗骗人,耿直向导担心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Shadow以为这些年过去哨兵能有点长进,到后来发现他还是那副一颗漂亮糖果就能收买的倒霉模样。


    “哇这味道好难吃啊!”卡梦皱着脸伸手递还一颗想让shadow尝尝。


    “我不要。”shadow小声吐槽,“你们哨兵的糖比屎都难吃,我反正是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又一次感知耐力测试结束后把睡着的卡梦拍醒,shadow抱臂挑眉问他,“你晚上都干嘛去了?每天都睡不醒。”


    “晚上还能干嘛。”卡梦知道他明知故问,不正经地轻声接话,“再说,我干嘛你不知道吗老师。”


    “你干嘛我为什么要知道…”shadow一下没反应过来,扭头瞥见旁边有士兵正偷偷笑着看卡梦的黑狼趴在自己红鹿背上蹭它的毛,才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个颜色笑话。

    “你他妈的…!”一向有素质的向导没忍住骂了脏话并狠狠踩了他一脚,红着脸命令士兵行完礼立刻解散。





    一来一往度过几个月,就在几乎所有士兵都认为卡梦和他们教官的伴侣关系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有人亲眼看见卡梦带着浑身毛发竖立的黑狼一脚踹开了shadow的办公室。




    NY89705。这是卡梦给自己当晚定下所需要完成的最后一个虚拟任务的代号。他将它输入程序后虚拟场景便在面前缓缓展开,是一片草坪,远端是峭壁悬崖和蔚蓝天空,西边还有一片丛林,或许暗藏危机。在这个任务的设定中他拥有四个同伴,是两对已经完成结合的哨兵和向导,其中一位哨兵拥有猛禽类精神体,在他的向导的帮助下精神体可以承载两人飞行。卡梦安排他们在悬崖附近的上空做掩护,其他三人潜入幽暗丛林。

    莫名的熟悉感在踏入丛林的瞬间油然而生、在那个“埋伏”到来的时候彻底沸腾——


    一茶的鹰隼被击中,他耗尽所有力量保护了狮子和自己不要直接坠入深渊,但也只是堪堪摔进了丛林里。他们退无可退,只能躲在两名向导全力构建的屏障背后殊死抵抗。


    卡梦记得当时的他不得已决定带着尚有行动能力的祈颜搏命离开屏障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再想办法回来救剩下的人。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还不够强大所以才会导致的局面,而现在的卡梦不会再让惨剧重新发生。他快速指引黑狼突破重围捣毁了所有释放冲击波的装置顺带解决了大半敌人,这样两名向导都不再需要过度使用力量维持屏障,而可以快速帮受伤哨兵做梳理治疗。最后所有人都得以存活,任务成功完成,除了卡梦受了点伤。好在虚拟设定下他受到的伤害会被弱化,不然这伤口即便不致命也得让他在床上躺个几天。



    卡梦退出虚拟界面仍然久久难以平静。他无数次在梦里想要将这个任务推倒重来,他无数次想过如果可以的话就像今天这样,最好一茶也不要带着狮子去悬崖边上掩护,祈颜也不要离开屏障,他可以一个人完成所有事情,冲击波不会伤害到他的队友,错判感知半径的后果更不会导致四个人的“死亡”。

    就在这时,卡梦突然注意到任务界面的右上角出现一个红点消息提示。他点开发现是shadow给任务完成情况做了打分——

    “不予通过”


    他愣了一瞬,随后快速翻找出之前所有自己已经完成的虚拟任务单,一一输入代码查看消息,竟然有一半的结果都是“不予通过”。





    “你他妈玩老子呢?”卡梦刚一进门就把厚厚一叠任务单甩到shadow的桌上。向导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共情力让他不用进行精神连接就能看到哨兵图景里海浪波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卡梦情绪如此激动。

    “有劲吗?”哨兵撑着桌子伏低上半身,怒火直视shadow双眼,“把我做过的任务修改一点就来戏弄我浪费我时间,还要再给我一个不予通过?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向导仍然靠坐在办公椅上,丝毫不为哨兵的威压所动。他平静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那些评定吗?”shadow随意抽出几张任务单,如数家珍一般,“这是你刚拿到A级执照的时候和一茶他们做的任务,行动人数只有三人,因为祈颜生病了可可要陪他。”卡梦听到这些名字之后似乎更加失控,黑狼甚至呲牙发出低吼。

    Shadow继续说着,“你当时的指挥方案是让一茶配合狮子潜伏,因为你知道狮子的精神体非常适合隐蔽作战,所以你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在外围警戒。”


    “但是这一次你选择的是什么?”shadow渐渐抬高声音,“你选择简单粗暴地强攻。小队总共三个人,你却根本不去积极调动。”


    “这样的任务难度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不需要再做调动。”卡梦反驳,“浪费精力而已…!”



    “那这个呢?”shadow翻出那份把卡梦送上军事法庭的任务单,“S级就算对现在的你来说也很勉强。可小队六个人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


    “S级任务强制最低参与人数一定是有道理的!”shadow从座位上弹起,“有的时候多一个人都可能改变整个任务走向你明白吗?你到现在都不懂指挥官轻视敌人是多么大的罪责!”


    “那这些罪责就让我来承担就可以了…”


    “你承担得了吗?”shadow的控制环发出一声悲鸣,已经难以继续抑制他的精神力波动,“当年那个S级任务的指挥官就是我,是我故意少组了一对哨兵和向导,我以为我们可以但结果呢?”


    卡梦喉结动了动,颤抖着说,“我积极指挥,队伍超过最低参与人数,就不会死人吗…?就不会失败吗?”他血红色的眼睛好像正看着那些死在他面前的战友,看他们在痛苦中挣扎,却没有人能带卡梦走向解脱。

    “死的人可能会更多…但如果自始至终只有我,那死的就只会有我一个人…他们都可以活下来。”


    “做指挥官最忌讳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你如果还沉溺在那种情绪里你永远没有办法成长!”


    “那就不要把我当作什么狗屁指挥官!”卡梦突然崩溃似的大吼,“这样不就好了?大家都轻松!”


    Shadow听到这句话却着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的能力?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指挥!”



    “你凭什么规划我?!”卡梦的精神图景开始高强度波动,他渐渐释放出大量精神力,黑狼的个头成倍变大发出低哑嘶吼。



    向导在哨兵的精神力冲击下也有点气血上头,巨大的屏障笼罩在他们上方,红鹿的眼睛外延伸出几条恐怖的黑色血管纹样,“如果你不能通过这所有的虚拟任务测试我是不会让你毕业的。别说特种,你连S级执照都没法考。”



    卡梦渐渐觉得头痛,而且这种陌生的疼痛愈演愈烈逼得他不得不扶着桌子蹲下才不至于摔倒。



    “杀死像你这样没有向导保护的哨兵对我来说实在太轻松了。”

    Shadow收敛力量,看着卡梦剜来一眼,呼吸还没喘匀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办公室。





    “你控制环坏掉了大爷。”爱丽斜靠在门口悠悠道,“我的脑子现在嗡嗡响。”


    Shadow回神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环。这还是因为之前卡梦总偷拿控制环捉弄他,shadow为了以防万一只好再去配了一个。不过虽然第一次是让他迫不得已去队医那里借了粉红色的替代品,但之后卡梦再也没有逾矩影响过shadow的工作,他配的备用品到今天也才是头一回启用,包装都没拆开。


    “现在好点了吗?”shadow问。


    “是我要问你吧。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有什么不好的。”shadow说得又轻又快,把椅子拖回原来的位置坐好,“我好得满地拉屎。”


    “啊对对对。”爱丽眯起眼睛,“你好死了,你好得精神体都开始刨墙了。”


    于是红鹿安静地在房间角落里坐下,shadow却多动症一样转了两圈椅子又站起来。


    “你要干什么?”


    Shadow借口出门,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逃避刚才发生的冲突,因为那不仅是卡梦的伤疤,也是他的伤疤。

    “爱丽…”shadow低着头背对他,“你还怪我吗?”


    爱丽敏锐觉察到他想说的是哪件事,故意不正面回答,“我觉得你不用强行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指挥官不当就不当呗,塔里又不是没人了。”


    “可我不是…”shadow嗫嚅道,他有点后悔用精神力压制卡梦结果把人给逼走了,“我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总想着一个人面对危险,我不想让他死…我从来没有想要逼迫他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这样消极下去…哎我不知道……”向导懊恼地捧脸,“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老师…我可能真的做不了老师吧。”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变得更强,不仅是个人能力,还有各种其他方面。我很想帮他走出来,可我总是做不好。我的共情力只能让我感受到你们的精神图景,但如果有些事你们憋在心里不说的话,我永远都搞不清楚你们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慢慢来啊,你不能揠苗助长啊。”爱丽走过来拍拍他肩膀,“那我们多少年都没做到的事情,你怎么要求他能就这样不放在心上呢。”


    “那你现在还会怪我吗?”shadow抬头看向爱丽的左眼,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房间里少了什么,“诶?你精神体呢?”


    雪豹猫在门边伸了个懒腰。

    “喏,在那儿呢。”爱丽低声说,“我从来没怪你。我怪你的话我也不会把卡梦交给你来带。”





    卡梦没有走远,是爱丽的雪豹跑过来领着他待在一个shadow感知范围之外、但拥有高敏五感的哨兵可以听清屋内对话的地方静静等待向导自述——他真的很了解他这个别扭又不怎么会说话的老朋友。

    年长的向导笨拙地推着卡梦朝前走并不是想要为他选定方向,只是想尽力把他从“往事”的边上推开,想让他能够真正浴火重生。可倘若世间感情都可以轻易割舍,何来那么多苦心之人。“指挥”两个字自从那个失败的A级任务开始就像藤蔓一样一直缠绕在卡梦身上拖着他陷进泥沼,队友的死化作负担成为了他沉重的枷锁,最终迫使他选择了最极端也最轻松的道路——由自己来做核心,所有危险都一个人扛。

    卡梦在逃避中走向歧途,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在这条歧途的末路死去。可现在shadow正站在岔路口焦急却不得要领地喊他回头,回头看看有人比他自己更希望他能好好活下来。



    但无论如何做这种用旧任务“戏弄”自己的事情实在不能直接原谅。卡梦蹲下来暴躁地搓黑狼脑袋,“…嘴上说不想让我死,刚才就差点把我杀掉。”


    小狼嘤嘤抽气。


    “…他妈的我还打不过他!操!”







    之后shadow把任务单都扔掉了。

    “卡梦,”他在几天后的文化课结束叫住他,“之前真的对不起…那个…我不该那样逼你。你有没有受伤?”


    哨兵捧着书回头轻飘飘地说没事。


    “那些任务…”shadow低头扭捏道,“那些任务你不用管了。”


    卡梦顿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还是替他把话接了过来,“好啊,这样我也不用上课补觉了。”


    Shadow见人要走,赶紧追上去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说实话卡梦扪心自问并没有很生气,倒是shadow那番话让他最近总不由自主地思考过去几年里自己是否真的太过执拗偏激。

    “…你说的问题,我想过了。”卡梦眼神在两个对着摆的餐盘之间来回飘忽,“只是我现在没办法…”

    “没有,没有,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一定要清楚这不是你的问题。”shadow语速很快但说得很认真,“你是对的,没有谁可以决定别人的选择,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然后我还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我对你说那些话是我不想让你承担太多危险,我甚至宁愿你自私一点保护好自己。”他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你死。”


    似乎觉得话题太沉闷,卡梦玩笑着说,“这也不是个指挥该干的事呐。你到底是想我做指挥还是不想啊兜老师?”


    “做你自己吧。就做自己,然后好好活下去。”shadow也跟着调侃,“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再上法庭了。”


    “就这啊?”卡梦有些幽怨地拿筷子扎肉丸,嘟囔道,“那你干嘛操心我是死是活?反正咱俩也没绑定,我死了也对你没什么影响。”


    “你在说什么呢!”shadow激动道,“我不许你说这种话!要不是我不能跟哨兵绑定我早就……”


    卡梦猛地抬起头来竖起耳朵,“你早就?”


    Shadow莫名心虚地止住话头。他暗暗想自己好奇怪,明明以前就想过要跟卡梦进行单纯的绑定成为搭档,这样对彼此都好。可现在“绑定”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突然变得不那么纯洁了,第一反应不是精神图景的连接,而是……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咕哝着狡辩。


    “早就什么啊兜老师。”卡梦看他反应更不愿就此作罢,“你也很想跟我绑定吗?”


    “什么 '也’ 啊?还有谁想跟你绑定吗?”shadow慌不择言,逮住话口就急着反击。


    “我想跟你绑定啊。”卡梦看着shadow的眼睛,“我想跟你绑定,傻兜。”


    “但我不能跟哨兵绑定…”


    “但你能跟哨兵谈个恋爱。”卡梦拉住他的手腕,“可以吗?兜老师。”





    “哎哎哎哎。他妈注意一点,别在办公室搞啊。”爱丽死鱼眼里全是鄙夷,他起身把档案和文件在桌上磕整齐,“算了,反正我马上要出发去北海了,随便你们吧。”


    Shadow理了理领子略有结巴地说祝你一路顺风。





    但今年北海情况有些危急,军队与敌军在前线发生了意外冲突,爱丽传信请求加派人手,上级决定征召A级别及以上士兵共赴北方。

    Shadow中止了教官职务,受调至总指挥部处理北海相关事宜,卡梦则立刻提交申请前往北海前线。

    “这次我会试着做一个好的士兵、好的小指挥的。”他在临行前的告别拥抱时这样对shadow说道。


    向导跟着收紧这个拥抱,“我等你回来。你跟爱丽一定都要平安。”




    可是卡梦刚离开一个月不到,shadow就接到消息说盟军的黑暗向导正带着一个从北边过来状态很危险的哨兵朝他们塔的方向赶。

消息刚传到指挥部不久shadow就听见窗外烈火独角兽精神体发出的特殊嘶鸣。

    “走走走,快跟我一起去接人!”


    独角兽落到地面收起巨大双翼撩起一片火光,妹克从马背上下来踏过火焰,肩上还架着那名哨兵,一边赶着要去医务室一边语速很快地问shadow,“你们这个哨兵的向导在哪儿?快把他叫过来做梳理!”


    受伤昏迷的哨兵就是卡梦。此时他浑身都是一些细碎的伤痕,小黑狼已经不见踪迹。黑暗向导知道shadow想问什么,“他应该是拼命跑到我们塔的警戒范围内来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不省人事了,想给他做梳理但是不行,所以你快找他的向导来!”


    “啊?怎么会梳理不了啊?”


    “怪的很,其他向导做连接的时候会感到无法呼吸,每次都在找到他和他精神体之前就不得不退出了。”妹克快速解释,“我虽然不会觉得窒息,但是我也找不到他的精神体。我害怕耽误治疗所以就赶快把他送回来了。”

    这时卡梦已经躺在了病床上。shadow却手足无措地支吾道,“…可他根本没有绑定向导。”


    “啊!?”妹克夸张大喊,“不是…没有向导他怎么活到现在的?还有你们怎么敢让一个没有绑定向导的哨兵就这样去前线啊!”


    事已至此也只能让其他向导继续尝试跟卡梦进行精神连接想办法进入他的图景,可是——

    “不行,真的不行。在他的大海里我们根本没办法呼吸。”


    “我可以进入他的图景维持他精神世界不崩塌。”妹克提出方案,“但是我找不到他的精神体没办法进行梳理,他到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此时哨兵胸腔位置忽然开始不正常地起伏。


    负责监测卡梦生命体征数据的医生紧张道,“他的精神图景状况非常不稳定,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呼吸障碍了!”



    存亡一瞬间,shadow眼前闪现过曾经与自己绑定的哨兵在面前痛苦死去的场景,此后经年伴随他每一次精神连接到来的都不是哨兵精神图景的舒缓而是可怕的死亡。shadow用这种力量成为塔里的底牌杀招,可如今爱人倒在面前,他或许是能够拯救卡梦的最后希望。

    但shadow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是多么不可控制,健康的哨兵在冲击下尚且只能支撑十几秒更何况是受伤的卡梦。


    “他快要失去呼吸了。上呼吸机,快上呼吸机!”周围医生在为卡梦紧急治疗,shadow耳边仿佛响起时钟倒计时,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我也是向导。”shadow紧紧攥着双手,这个决定使他心脏狂跳,“我也是向导,我来给他做梳理…!”

    万一呢。万一这次能行呢?万一连接之后马上就能找到他的精神体呢?


    万一卡梦就在等他呢?




    医生给shadow让开位子,他坐在卡梦床边握住他的手,闭上双眼将彼此额头相贴——连接开始。




    Shadow感觉自己掉进了真正的大海里,无边无际的汪洋带着巨大压迫感扑面而来。而仅仅几秒过后海面就开始剧烈翻涌,shadow知道自己正在无意识攻击哨兵的精神图景。


    他绝望地浑身颤抖,’拜托了…拜托了…救救他…'


    可海洋没有停止碎裂的进程,甚至天空也出现裂痕摇摇欲坠。


    但shadow却在这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脚底发出轰鸣,隆隆声似乎不断朝自己的方向靠近。海洋仍然在发出悲鸣,海浪声拍打shadow的鼓膜,可自地底传来的那个声音也同时变得越来越清晰。shadow潜进快要崩塌的大海想要一探究竟,低头看到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呼吸一窒——

    洋底是一整片广阔无垠的绿色森林,被湛蓝大海深深掩埋在最深最暗的地方,不知多少年无人问津。

    而现在大海崩塌,海水快速在图景中流逝,那片森林逐渐升起。shadow感到自己的双脚碰到了坚硬的土地,高大浓密的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窸窣丛林间猛地窜出一头毛色偏淡但体型更大的灰狼,接着是卡梦拨开树叶向自己走来,好像密林里躲藏着不愿见人的精灵。

    “你找到我了。”


他笑着搂住shadow。


    “你找到我的森林了。”




    Shadow醒来时正对上卡梦笑盈盈的眼睛。两人双手仍旧牵在一起,shadow带着点责备的意味,“你的图景明明是森林,为什么最开始不说?”


    “说了也没用呐。”卡梦挪了一下脑袋的位置好方便他看shadow,“入伍之前已经问过很多医生了,他们都说就当是我图景变了,不会影响生活的。后来发现确实不仅不影响生活,而且还能让我在没有向导帮助的情况下完成任务,所以我一直没把它当作是病。”


    “那你感知力变得迟钝也是因为这个对吧?”


    卡梦点点头。


    “为什么图景会变成大海?”shadow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卡梦制止了他,“这个之后慢慢跟你讲。你先靠过来一点。”


    “因为我突然很想亲你。”



end.


后记:我脚本真烂写得真瓦的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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