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生出了很多问题,非常抱歉,下半年有缘再见

【D5】繁星

*三部曲第三部

*请务必在看过前两部之后再点开此篇,否则会影响观感。时间线一致,“***”表示情景转换

*第一部指路:烂桃花

*第二部指路:蒙骗(上)蒙骗(

*三部曲共含两组cp:虾觉&卡壳(本篇含微量卡壳)请勿讨论其他cp

*杀手组织设定。存在其余私设,但因剧情需要,不便透露,如若发现,请勿较真,感谢

*请勿升三,请勿跳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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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水池传来光啷当啷的不和谐声音,心安勿梦坐在客厅里轻轻给已经垒了二十多厘米高的积木又加上一个小长方片,“虾哥干嘛呢虾哥?”


    “洗碗啊还能干嘛,洗碗走神没见过啊。”皮皮虾把脱手掉到池底的玻璃盘子拿起来重新抹上洗洁精。

    

    “菜!哎呦我……!”心安勿梦呼吸一乱,想要再叠个小三角的时候整个积木全都塌了,“哎呀!都怪你虾哥都怪你,我搭了那么久一下全倒了!”他先是像软骨头的猫一样顺着边缘滑下沙发,再站起来朝厨房走。

    

    “别叫别叫!小马别叫。”


    “菜啊虾哥,洗个碗都走神,啊?想啥呢?”心安勿梦走到皮皮虾身后把脑袋往他肩膀上搁——还记得以前做这个动作心安勿梦都要把腿叉开一些,不过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似乎每吃一粒米都能长个儿,过去几年下来起码窜了十多公分,不知从哪天起他只要微低头,下巴就能稳稳落在小孩儿的肩上。


    “想你行了吧想你,别叫了。”皮皮虾仍在闷头洗碗碟,随口说些暧昧的话遮掩情绪。圆形半透明盘子在灯光下隐隐约约浮现人影,把那年狙击镜里所见场景刻在脑中化作的底片又翻出来重印装裱挂在门厅,像是影中人登堂入室嘲笑他软弱无能,连一个鬼魂都无法摆脱。


    “放屁,你走开走开!”心安勿梦挤开他抢过他手里的海绵,“本来就没几个碗是好的了,你看你看,”他把盘子举到皮皮虾面前,“看到裂纹没?都是你摔的。”


    “啊?怎么就是、怎么就是都是我摔的啦?”皮皮虾被稀里糊涂推到一边,刚回过神来就不甘示弱地跑去拿餐桌角落里自己那个豁了口子的瓷杯,“你敢说这不是你给我摔的?”


    “我不是给你买新的了吗?哎皮皮虾小心眼啊。哎,你快去洗手帮我把那个积木重新搭好。”


    “你自己弄倒了要我帮你重新搭?”


    “这不我不是替你洗碗了吗,快去呀,虾哥洗个碗都走神,搭个积木不知道要搭多久了。”


    “屁!”皮皮虾在卫生间大声回骂,“你碗没洗好我就搭完了你信不信!搭个积木搭那么久,小马真菜!”



    嘴硬归嘴硬,积木确实搭得不顺,第一回到第三层就倒了,第二回刚搭到第二层就有点摇摇欲坠。皮皮虾掌心全是汗,心安勿梦洗了碗一边甩手一边贴着皮皮虾坐下。


    “怎么样啊虾哥?”


    “别叫别叫…!哎你手上的水甩的到处都是,还甩我脸上了。”


    “叫个屁我哪里叫了,我声音那么轻了还说我叫。”他不甩手了,转而故意使劲用气声对着单薄的积木片说话。


    “哎呀有狗啊!”皮皮虾直起身掐着他的后脖颈把他从积木边上拽开,“你别搞我呀!”


    心安勿梦吱哇乱喊又夸张地说疼,“松松松手虾哥错了错了不搞了不搞了。”


    结果皮皮虾手里的小方片刚落下,积木又倒了。


    “哎说你菜你还不信。”


    “啊呀……不搭了不搭了烦死了。”皮皮虾往沙发背上一靠,瘫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怎么啦?这才几下就不行啦?男人不能说不行,快再来一次。”


    人没动,还在沙发上瘫着。心安勿梦拿膝盖一下一下碰他,“想啥呢虾哥?跟我说说呗?”


    “小马…我最近又老是走神怎么办啊?我完了呀。”皮皮虾的目光在房间里飘飘荡荡,最终停在柜子里两把狙击枪上,一把是他的,一把是心安勿梦的,不过心安勿梦不常用枪,多数还是给自己做观测手。他们两个今天刚去靶场练习过,皮皮虾状态越打越不对,打到后来直接卸掉了目镜,把狙击步枪当普通步枪使,对着靶子的方向泄愤一样乱开了几枪,最后被心安勿梦一边骂浪费弹药一边拎出了场馆。


    “你又想他了吧?还说在想我,我能不知道你?”心安勿梦哼了一声,也往沙发上倒,严严实实压在皮皮虾身上,“想吧,多想一会儿就不想了,过了那个劲等转头做别的事你就把草哥的事忘掉了。”


    “屁,我都想五年了,你这个办法管什么用嘛。”皮皮虾把胳膊从心安勿梦身子底下抽出来拍他的腿。


    “那你打我又管什么用啊。”心安勿梦又开始嚷嚷着喊虾哥别打了。他半仰着头,声音不怎么发得出来,像是被棉花压住了一半,还剩一半恰好是无锡的春阳。


    “小马别乱动!沙发塌了沙发塌了!”


    “那你别打我呀!”


    “打的就是你!”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孩笑骂着在三十厘米宽的沙发上扭到一起,几个回合后心安勿梦膝盖滑出沙发差点出局,又被皮皮虾一把揽回自己身上稳稳趴好,胯骨压到他的小腹,每一寸肝肠都随着心脏突突地跳。


    “再跟我讲讲他呗虾哥?”两个人的脑袋实在挨得太近了,心安勿梦只好转过脸,怕气声钻进皮皮虾耳朵里弄得他不舒服。他不舒服就要推开自己了,心安勿梦还不想动,“和之前一样,你给我讲讲,我帮你分担掉。”


    皮皮虾直直盯着天花板,视线聚焦像是要把它烧出一个洞。毕竟底片有年代了,那张被故意挂在门厅里的相片多少掉了色,墨黑掉成深褐,苍白变得暗黄,长疤化作利箭,鲜血融成泥浆。


    等了许久也没人说话,心安勿梦倒在脑子里把过去听过的描述重现了一遍,就像要拼一张没有彩页纸的千片拼图,而他仅在空荡荡的盒子里找到寥寥几个小块,只有凭着感觉凑出一张勉强符合主题的扭曲人脸。


    “想一会儿差不多得了啊。”心安勿梦爬起来拍拍皮皮虾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没忍住捏了几下,“快去洗澡,帮我把浴室洗热,快去快去。”正捏得起劲时被小孩儿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拉我起来。”皮皮虾耍赖。


    “那你不许想他了。”心安勿梦不顺他的意。


    “你吃醋啦?”皮皮虾挤眉弄眼,手里松了劲儿,改作虚虚环着那只腕子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

心安勿梦不吃这套,“就吃醋了你还想不想嘛?”他也反手握住皮皮虾的手,拧在一起看着像麻花。


    “那我不想他了,我换个人想。”


    “对嘛,你好歹换个人想,你想想八嘛,你还可以想想可可啊,你别老盯着一个人想嘛。”


    “对哦,他死的比十八和可可还早哦。”皮皮虾做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假装已经没再把一切放在心上。


    “对呀,他早就嗝屁了呀你还想他干什么呢?而且你又不认识他,你天天想他干什么呢?我说的对不对?嗯?”


    “对对对啊对对对。”皮皮虾不闹了,他拉着心安勿梦的手起身,“还是我马哥通透,我马哥是那个呀。”他给心安勿梦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眼睛滴溜一转,大拇指一收换了只小指,“我马哥是那个呀!”


    眼看就又要打起来,皮皮虾赶紧一边笑一边跑进浴室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又在浴室里喊,“哎呀我没拿短裤马哥帮我拿一下!”


    “你做梦!”心安勿梦在门外应他,“你自己出来拿!”


    “我裤子都脱了你帮我拿一下嘛!”小孩儿黏糊糊的鼻音撒起娇来真是要命。


    “你光着出来拿吧!”


    “有变态,小马变态!”


    “你别叫,怎么你还叫上了?给你拿给你拿你放心吧。”



    等心安勿梦洗完进房间,皮皮虾正蜷在床的正中央,脑袋嵌在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里。


    “暖床呢?一个人占那么大地方。”心安勿梦钻进被窝一点点把皮皮虾往另一边拱。


    他年纪小的搭档没有理会他刻意而幼稚的行为,仍是陷在白日噩梦里未曾抽身。太难为他了,五年前第一次事变夺走了他最依赖的两个前辈,相隔不过一年第二次事变又让他失去了几乎所有值得信赖的队友,可明明今年年初时他才刚刚对着蛋糕和蜡烛许下自己的成年愿望,真是造孽。


    “改天去接个任务吧我们。”心安勿梦说。


    “我都可以呀,你有看上的话接就行了。”


    “行,那我现在就看看……”不知道是不是蓝胖子听到了这段对话,心安勿梦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任务函。


    “起来起来虾哥,这儿有个点名要我们做的任务。”


    “是什么啊?”


    “要杀鱼生。”


    “鱼生?”皮皮虾一下支棱起来,“朱雀的消息?”


    心安勿梦把手机给皮皮虾,“对啊,委托人已经把朱雀下一个任务的基本信息发来了,而且说酬劳不低。”


    文档里有地图和个别粗略的路线标识,着重几个红圈画出了鱼生可能所在的狙击点。


    “不是很精确的情报…”


    “太精确反而更不可信,本来他能拿到朱雀的消息已经很可疑了。”皮皮虾下床把图片导进电脑,打算一张一张放大了看。


    “蓝胖子说委托人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见面签协议。”心安勿梦拉了张椅子坐在皮皮虾身边,“接吗?”



“…可是接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小马。”导入进度条还没走完,皮皮虾的大脑好像也跟着它一起卡住,迟迟到不了那个似近非远的百分之一百。鱼生是所有在役狙击手中封王的存在,是朱雀的核心之一,“接了的话我们和朱雀就没有回头路了。”



    “跟朱雀有什么关系?”心安勿梦不解似的挑眉,“我们是谁?赏金杀手,懂不懂什么叫赏金杀手啊?这就是个委托,委托我们杀鱼生,跟朱雀有什么关系。”



    跟朱雀有什么关系。



    皮皮虾在心里问自己,他们跟朱雀到底算什么关系。仇人吗?仇恨这个词太重了,量是他也不会总把这两个字放在嘴边,显得那么刻薄狭隘,又显得那么天真矫情。皮皮虾心中有隐隐不敢说的酸楚和侥幸,他有时想不明白四年前队友的牺牲是不是仅仅留给他的只有单薄悲痛,随着岁月流逝冲淡泪水的咸腥,剩下的全是闭口不言和撇清瓜葛。


    因为恶质的情感分太多种了。如果说激起恨意就好像将心中最炽热的部分剜去再长出暗色伤疤,那对皮皮虾而言朱雀似乎并不够格。


    所以对于和朱雀的关系,每每皮皮虾做出权衡后给出的答案总会是逃避。


    “马哥,我不想接。”



    心安勿梦看皮皮虾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脑屏幕,右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搓来搓去。这个结果似乎情理之中,但这一副懊恼的样子让他无法释怀。假如放在平时,他的小搭档向来随心所欲乐得装疯卖傻像个幼稚小孩,想摆烂的任务就摆烂,反正蓝胖子也不是第一回替他俩收拾烂摊子。


    倘若真心放下,倘若没有遗憾,他会把电脑一关拽着自己躺回床上,让自己赶紧跟蓝胖子说爪巴,这种任务谁爱做谁做,然后再接着发发神经钻刚才没钻完的牛角尖,嘴里念叨着草哥不惑,十八可可,和自己拌嘴说状态差烦死了怎么办都怪小马。


    皮皮虾是个重情的小孩儿,心安勿梦一直都很清楚。哪怕他偶尔开玩笑轻飘飘地提到故友,语气神情也不似往常一般明朗,就好像硬撑着想要做一个成年人,举着杯跑光了气的雪碧装成二锅头,提起当年事当年人再一饮而尽,之乎者也也好,呜呼哀哉也罢,反正字里行间一定要显得大度无谓。可心安勿梦不是别人,连放大镜都不需要他就能拆开皮皮虾说的每句话每个笔锋,一撇一捺写的分明都是不甘。


    可惜——枯草的死和不惑重伤隐退——他心中扎得最深的刺已经永远没有办法拔掉了,但他不想一直看着皮皮虾有那样落寞神情;总得试着做些什么,哪怕不情不愿也得走出来向前看。



    “别急啊虾哥,蓝胖子说那个委托人有长期合作想法的。你要是不放心咱们第一回就先试探试探?”


    “那可是鱼生啊。”


    “对啊!鱼生啊,谁不想打败鱼生啊?虾哥,你不想吗?”




    皮皮虾看心安勿梦跃跃欲试,却没有办法判断他到底是真的慕强好胜,还是带着和他一样的恶质情感。朱雀对心安勿梦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皮皮虾问过他,他只说那就是一个很牛逼的组织啊,有好多直属培养的优秀人物,据说最近还招了学院毕业的顶尖指挥和黑客情报高手。


    在过去的所有事情上,心安勿梦总是表现得比自己稳重许多,好像四岁的年龄差足以将他整个隐藏起来叫皮皮虾看不透彻。说他在乎,他似乎从不为之困扰;说他忘了,他又那么敏感小心,只要一提起相干事情就会变得谨言慎行。



    可是说白了动机如何有什么关系呢。对他们这种游离在野的赏金杀手来说,即便鱼生也可以只是一个普通的目标,无论什么性质的情感附加都显得多余且幼稚。



    至此,导入图片的进度条终于放了皮皮虾一马,没有继续在百分之九十九处停留,不然皮皮虾可能真的会大脑窒息而亡。



    “那就,接吧?但是还是得先稳一稳。” 他们毕竟没有什么跟朱雀,尤其是跟鱼生正面交锋的经验,而且,“万一是圈套不就寄了吗。”


    “行!”心安勿梦好像很高兴,“虾哥不容易啊虾哥,下午还摆大烂呢,现在就这么有志气了。”


    “滚滚滚!谁摆大烂了,哎小马恶心人呀!”




    三天之后心安勿梦跟着蓝胖子去交涉,取回了详细的任务文件。


    “可能的位置减少了。”皮皮虾比对两次委托人提供的图片,“情报更精确了。”


    “我跟蓝胖子要了人。到时候确定了鱼生的准确位置可以随时通知他们行动。”心安勿梦抱胸思考,笔帽抵着撅起的下唇,“我觉得其实范围还可以继续缩小,有些位置还是不太合理。”他圈了几个红圈,“你觉得呢虾哥?”


    “确实…”皮皮虾沉吟,又接着道,“那这么说的话,”他拿过心安勿梦手里的笔,在地图上画下三角,“最可能的位置就只有这里了。”


    二人默契地四目相视而笑,心安勿梦搓了搓皮皮虾的脑袋,“强啊虾哥强啊!”


    “恶心人,我受不了了小马又恶心人啊!”皮皮虾把手搭在心安勿梦胳膊上站起来,突然严肃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去。”


    心安勿梦不同意,“任务我一个人接的,抢功是吧皮皮虾?” 他的小搭档状态一直不太对,心安勿梦不想让他跟着。


    “不行!一定要一起。” 皮皮虾难得有这么强硬的语气,“以后跟朱雀所有相关的任务我们都要一起。双子星哪有不一起行动的道理?”


    心安勿梦在心里笑他,看,说中了吧,肯定就是放不下。


    “行行行,一起一起,我还没嫌弃你呢虾哥。”


    “你还想嫌弃我啊?哇有狗啊。”





    任务当天二人分别在两个非狙击点位观测,皮皮虾位置刚好能看到鱼生,他在耳麦里告诉心安勿梦,“四人全灭,失败了。”


    “鱼生还是厉害啊鱼生。”心安勿梦在掩体后轻轻跟皮皮虾聊天,等朱雀的队员离开再撤离。


    “只能说不愧是鱼生好吧,这反应,啧啧,活该他是王牌。”


    “虾哥又摆烂啦虾哥?我不认可。”心安勿梦故意逗他,“我不认可,你们两个不中门对狙一次我肯定不认可。”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他早就放声大笑了,“快回去准备复盘和违约金吧虾哥。”


    “屁!你接的任务为什么要我准备违约金啊?”


    “啊?那你没跟着一起来吗?”


    “那死了的四个人还跟着一起来了呢,你怎么不问他们要钱啊?”


    “我不管,虾哥耍赖啊虾哥。”


    “不要狗叫了有病是吧救命。”


    “不管,五五开。”


    “怎么说都得三七开!”


    “行行行,虾老板这么大方啊虾老板,我三你七说定了啊。”


    “¥@*&!”





***


    做完任务沾得满身血回到据点,鱼生还没来得及吐槽两句就见卡梦似乎又有失去理智的架势。上一次,也是两年来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就在几个月前,当时卡梦整个人失心疯一样挂在妹克身上。


    其实杨某人还在的时候他们这支小队的人员部署就一直都不完整,顶天只能算是总部的一条胳膊,并没有在某地扎根执行任务赚钱扩大影响力等等之类的能力,杨某人转走之后他们因为人数不够险些被拆散召回。不过闲下几个月不到,总部空降卡梦和妹克填补队伍的指挥和信息搜集两个空位,终于让他们成为一支真正兼具头脑和手脚的队伍。


    据说卡梦是因为指挥才能被特招进来的,鱼生看过资料也听过妹克的讲述,说是他们两个还在学院那会儿接实习任务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从此卡梦就不太能见血,似乎是见血更容易犯病,但这个病情机理到底是什么妹克说他也搞不懂,不过还是一一嘱咐了队里其他人如果发现卡梦有什么反常的状况赶紧通知他,不要硬来。


    鱼生还记得那天小铁听妹克讲完卡梦的遭遇之后“卧槽”了一个下午,大龙听着听着实在绷不住了问他在那儿感慨啥呢,小铁说,“这他妈不牛逼吗?干这行不能见血,不能见血还能被招进朱雀做指挥,这你们谁见过啊?我是没见过的好吧。”说着又喊了一声“卧槽”。


    鱼生没有表态,但确实佩服卡梦,虽然他入队以来几乎就是泉水指挥官,不过队内的格斗练习卡梦也能跟小铁和大龙过上两招,甚至还能给他们指点一二;最让鱼生和大龙闲下来时想想都会忍不住笑出声的还得是小铁的态度——小铁狂得惯了,毕竟当年袭击MRC那么重要的任务他都能迟到,可一遇见卡梦拉着他上药、盯着他晚上早点睡觉时那个家伙竟然半点也不反抗。某个下午鱼生跟大龙蹲在角落喂猫时头碰头小声议论,大龙说小铁那是以前跟同龄人待得久了,突然有个稍微年长些的管着他就知道要夹尾巴做人了。鱼生先是嗤了一声说小铁才不是那种人。

    “他能懂夹尾巴做人?”


    “那他是为什么,没道理呀。”


    可能就相性问题吧。鱼生说。就两个字,拿捏。



    一晃两年过去,鱼生拿手机给妹克发短信让他快回来的时候忽然觉得隔世;对于卡梦和妹克,他一下子也大概只能想到这些,要再说多的也没有;日夜生活在一起好像也没给他们的关系平添什么更多的色彩,无非就是接任务、做任务、清算、复盘,日复一日,甚至要不是个把月前因为意外见识到,他或许都要忘记卡梦有病这回事情了。


    鱼生想这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冷淡慢热,半途闯入的过客或许很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太深的痕迹。




***

    跟蓝胖子沟通完再五五开还上垫付的违约金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皮皮虾抱住心安勿梦就是一顿捶,“赔我钱来!”


    “啊啊虾哥虾哥别打别打了!”心安勿梦举手求和,“请你喝奶茶可以了吧?请你喝杨枝甘露。”


    “三个月!”


    “成交成交!”


    皮皮虾终于松开手,心安勿梦捂着被打疼的手臂嘟囔虾哥这是要谋杀亲搭档,任务失败又不全是他俩的问题。


    “委托人说要继续合作啦虾哥。怎么说?”


    “接。这次动真格的了。” 既然已经决定就没有理由半途而废。


    “行不行啊虾?”心安勿梦用拳头碰了一下皮皮虾的肩膀。


    “又恶心人是吧小马?”




    照例是三天之后取到任务详情。有了一次合作的经验,这次的情报没有太多波折,不过目标人物倒是新增了一个。


    按老规矩踩点定下计划后,二人在行动前一天早早上床对眠。


    “明天鱼生会死对吧?啊,虾哥?”


    “等着看吧你就。”


    “明天鱼生会死,换我我肯定也死,那四舍五入我等于鱼生。”


    “小马你有病是吧小马?你等于鱼生?你也配?”


    “好好好我不配,你配,你最配。”


    “配个屁!你跟我最配,你真傻逼。”




***

    隔天拂晓皮皮虾把枪架在高处静等朱雀部署就位,心安勿梦藏在鱼生狙击视角的盲区。


    “紧张不虾哥?”


    皮皮虾调整姿势让十字星落在目镜正中央,视线穿过透亮镜片观察远处掩体附近响动。


    “屁。”他用气声回嘴,“你藏藏好,不要被发现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听见汽车的声音了虾哥,他们到了。”


    心安勿梦开保险给手枪上膛。


    “准备好没?”


    “老规矩。”



    “砰”





    “程笑希!快离开!”


    皮皮虾快速给枪上膛,目镜里鱼生一瞬间躲回掩体,他没有正中目标。


    “快走!鱼生没死,快走!”




***

    “操!”侧面远端高位偶然掠过飞鸟,在鱼生正式进入狙击状态前暴露了躲在暗处的狙击手,枪声几乎同时响起,鱼生只来得及本能地埋下头,子弹擦过了肩膀。

    “有狙击手袭击。”他在掩体后努力想要确认袭击者方位,“所有人注意隐蔽!”


    卡梦紧跟着在麦里喊话,但是大龙迟迟没有回答。


    鱼生试着重新架枪,可刚一动就有子弹朝自己的方向砸来,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往长廊跑的黑影。刚才没听错的话确实有两声枪响,挨得很近几乎没有时间差,现场起码有两个高度默契的杀手,大龙或许凶多吉少。


    “小铁你离得最近,快去大龙的位置!”妹克在外围提醒。




***

    “菜啊皮皮虾!”心安勿梦检查完目标已死亡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我搞定了!”


    耳边突然枪响,子弹偏离不远砸进墙壁,已经有朱雀队员赶到了。


    “快走小马快走!我帮你看着鱼生他没法狙你!快走!”


    “别催别催…!我正在长廊上!”


    皮皮虾还在盯着鱼生不敢让他有任何离开或架枪的机会,必须等心安勿梦成功逃到鱼生的狙击范围之外才能前去接应。他全力让心跳慢下来,调整每一次呼吸,“跟我们预演时候一样,你出警戒范围就告诉我,我马上去接你!”




***

    小铁赶到时看到大龙倒在血泊而有一个人影窜向了东边长廊入口。

    “你妈的不要让老子逮到你…!”




***

    “我到了!”心安勿梦跑到接近长廊出口时大声告诉皮皮虾,后者立刻收枪攀着窗外绳索下楼,他们的摩托就停在撤离点不远处。


    心安勿梦用子弹打碎玻璃正要在二楼准备跳窗的时候右肩一阵剧痛导致落地身形扭曲双脚无力,把自己摔得更疼了。好在皮皮虾及时抱他上车,迷迷糊糊搂着一具火热躯体不敢闭眼,好像一合上眼这辈子就要囫囵过去了。


    “…菜啊皮皮虾。”


    耳机没摘,心安勿梦虚弱的声音绵软附在耳廓藤蔓一样钻进皮皮虾几近空白的脑中。


    “不要说话了…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废话,我怎么可能有事。不要恶心人了虾哥,快点开车,痛死我了…”



***

    隐约听见对面狙击手发出声响,似乎是离开了,鱼生探头架枪先看那个狙击手方向发现没人,再转枪口朝小铁所说的长廊方向,可是人早就跑出了视野,他没有射击机会。


    长廊上小铁眼见快到窗口,再往前追也追不到了,索性站定瞄准远处高个青年略有些瘦削的背影开了几枪。枪声随着玻璃碎片落地,小铁跑到窗前看见星点血迹,可往楼下看时没有发现尸体,只有一辆摩托疾驰而去的轰鸣。他砸了一下墙壁,“他妈的他跳窗跑了。”


    妹克正好也到了鱼生的狙击点来接应,问他怎么样,看到是谁了吗。


    “我不确定,好像是心安勿梦。不过这样的行动方式应该八九不离十…”


    “是双子星?”妹克说,“那前一次你说的观测手也是他们俩其中一个了?”


    “只能说是有很大可能。总之他们应该是盯上我们了。”


    妹克感觉到鱼生伤情有碍,连忙让他赶紧跟自己回车上,别的事以后再说。




***

    心安勿梦的呼吸声由大转小,皮皮虾心急,半拖半抱着把人往屋子里带。


    “嘶…皮皮虾你是真的菜…轻一点啊…”


    “我轻一点我轻一点,你别说话了。”皮皮虾的鼻音又把字句黏在一起,明明生于中原,怎么会比南方人还软糯。


    心安勿梦还能挤出些心力逗他,“不说话你又闹我,说话你又让我别说,干脆我噶了算了……”


    但皮皮虾好像没听清,把人放在沙发上靠好再去拿医药箱,嘴里一遍一遍嘟哝着什么没事的没事的,像是录音机卡带转不动了。心安勿梦想笑话他,齿缝里漏出破碎呻吟;他看着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孩儿,忍不住还想再说一句皮皮虾真是菜,刚张口就被塞进了一块毛巾。


    “咬着毛巾别咬舌头,疼了就喊…”皮皮虾捏着袖子给心安勿梦擦了擦额角的汗,拿起工具准备清创,“小马别怕…”


    别怕。


    心安勿梦眯着眼睛抬起左手捏了捏小孩儿的肉脸。


    亚辉别怕。


    

    万幸没有弹片残留在体内,是干脆的贯穿伤。清创包扎完心安勿梦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皮皮虾腿一软从椅子上跌了下去,暗红色的血蹭得到处都是。好在天晴了,正午阳光穿过半透的窗帘投在身上暖洋洋。


    “你感觉怎么样啊虾?”心安勿梦喝了口水问道。


    “是我问你感觉怎么样才对吧,啊?”皮皮虾接过水杯,拿来条新毛巾给心安勿梦擦汗湿的头发。


    “不是,我真的问你,你今天状态怎么样?”他知道皮皮虾的实力,理论上不会犯低级错误。


    “没有,我没有什么感觉。是鱼生发现我了。”皮皮虾手上动作没停,接着道,“看上去不像是事先知道我的位置,躲得很匆忙,连枪口都没来得及转。我应该也打中他了。”


    “这也能发现你?我去。天要我们违约不得不违啊虾!这朱雀的钱怎么这么难挣呢。”



    皮皮虾没搭话,垂着头收起毛巾吸吸鼻子把自己塞进心安勿梦身侧的沙发里,两手拢了拢他披着的毯子避开伤处环着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对不起。


    他说。



    后知后觉的恐惧席卷而来激得皮皮虾微微发抖,他不敢用力,害怕弄疼心安勿梦,害怕弄伤自己从四年前就慢慢积累至今的一点侥幸。


    枯草死后皮皮虾一直想报仇,可是斯人已逝他亦寻仇无路,只好在偶尔梦回时磨磨自己的好搭档,最好磨得他烦了也跟着一道不愉快那才好,这样他们就永远都在一起,身体和灵魂,喜爱和仇恨,全都水乳交融拧到一处,在GG要做双子星,当赏金杀手也要做双子星,等以后死了上天堂下地狱,还是要做双子星,一刻都不能分开。



    左肩头的毛毯被捂得湿热,心安勿梦没有力气,只好偏过头靠着小孩儿当作安慰。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虾哥恶心人是吧,人还没嘎呢哭什么。


    “呸呸呸!”皮皮虾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瞪心安勿梦,然后又像鸵鸟一样把自己闷起来,“…不会再有下次了。程笑希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别怕呀亚辉,辉辉?怕什么?”心安勿梦动了动脖子,用脑袋蹭蹭皮皮虾的头发,“干嘛呀磨磨叽叽的?我怪你了么?嗯?”


    皮皮虾又不说话了,只是动动身子让两人贴得更紧一些。


    心安勿梦笑,艰难地朝皮皮虾的方向靠,真贴得一丝缝隙都没有才停下。


    “亚辉别怕。”


    别怕状态起伏,别怕失误,别怕那些白日噩梦。


    也别怕或许从某天开始就不得不一个人往前走的路,因为天上总会有一颗星星,永远陪着鲁亚辉。




***

    圣诞节前卡梦和妹克问了要不要出去团建,鱼生说不去,小铁说没兴趣,结果就是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商场,一路留下看家。


    下午人走后,小铁就坐在客厅里带着耳机一声不响打switch里的单机游戏,鱼生象征性地打开电视随手调了几个台,不出意料都没什么意思,索性就扔下遥控器脑袋朝后仰,后脑勺抵着靠背一边出神一边听着白噪音似的的广告和电视剧对白。


    团建对他们来说是一件过于稀奇的事,印象里以前杨某人在的时候他们就鲜少团建,反正出门也是聚餐,在家吃外卖跟出门吃饭没有什么实质区别,何况大家都是从待在总部那会儿就认识的队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是不出任务宁愿烂在家里长蘑菇的宅男。后来杨某人调走,他们倒是吃过一顿上台面的送别饭,再然后来了新队员也像模像样地给人接风洗尘,都是形式重于内容,鱼生理性惯了没有想过太多,只觉得不在一个队里了照样可以联络,新队员多吃还是少吃一顿接风饭也并不会影响日后生活。


    不过妹克倒是喜欢出门,不知道这是不是搞情报的人的特殊爱好,刚入队的时候三天两头拽着卡梦想要拉人逛逛新鲜的地方。头两回大龙和小铁愿意应他,再往后也常常是懒得走动,卡梦也说他已经把附近的路和地名都记全了就不跟着晃悠了,让妹克自己一个人溜达。



    又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大龙的名字过电似的窜过大脑,鱼生抽搐一样攥了把沙发套不自觉深吸一大口气猛得闭上眼睛,好像这样走马灯就来不及追着让他看大龙最后那一次调皮的挥手。


    他听说过狼队每次任务前后都有类似小团建的仪式,他从没放在心上,直到第一次面对队友的死亡才切肤体味出有的时候人就是差了那一顿饭就会再也见不到。



    仰得久了本就容易困倦,再加上前两天劳神劳力搞阴谋论更是让人郁闷得睡不好,鱼生干脆顺势想要眯一会儿。妹克今天出门前说过他和卡梦不回来吃晚饭了,让……



    妹克?



    鱼生又一下睁开眼睛,不合时宜的画面闪现在他脑海里——是一副瘦削的下半侧面颅骨,覆着薄薄一层皮肤。


    他越想就越把这副相和妹克连在一起,越想就越把理性抛到狙击手直觉的背后。怎么会这样毫无关联,却让人无法摆脱。


    鱼生伸脚踢了踢身旁还沉浸在游戏里的小铁,“你记不记得见过妹克?”


    “啊?”单机游戏暂停很快,小铁摘了耳机疑惑地看向鱼生,“什么见没见过?以前吗?没有吧?没见过啊。”


    “不是现在这样的妹克,是瘦一点的,你有印象没?”


    小铁被他这有点阴阳队友体重嫌疑的话逗乐了,笑着说那更不可能,他根本想象不出半夜点夜宵的妹克会瘦,更何况瘦下来的样子是什么。


    鱼生听了也难绷,觉得自己或许就是被阴谋论搞得神经搭错,也跟小铁一起笑,凑过去看他的游戏界面,说他真是菜得离谱,打一下午就过了五关。


***

    怀疑的种子被随手丢在土壤,鱼生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长出幼苗。



    跟妹克一起把受刺激的卡梦接回来之后小铁去倒了杯水,回头就看见鱼生侧耳靠着队长的房门。


    “你干什么啊?卧槽你他妈听墙根你,恶趣味啊。”


    “啧,轻一点…!跟我过来。”鱼生的表情却凝重的很,拽着他就往房间里钻。


    “干什么啊?”


    “你记不记得卡卡?”他皱着眉头,声音依然压的很轻。


    “他妈老子为什么要记得卡梦小名。”小铁搁下水杯边说边笑,露出两颗兔子似的门牙。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认真一点,我是说ID,你记不记得曾经有过这个ID?好像是在MRC。”


    “没有印…卧槽,是那个K、A、K、A吗?”小铁想起很久以前接到的那个任务书,上面写着所有MRC成员的名字。那是一次爆破任务,炸毁整栋楼,明面上说是要执行子虚乌有的刺杀,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要让一个组织就此消失。当时任务书上就没有详细资料,总部也没给任何其他条件和要求,只说了行动目的和部署方案。小铁不记得,或者说不知道更多了,因为他阴差阳错没有参加那次行动。


    “对。”鱼生点头。


    “你说这个干什么啊突然?”


    “刚才妹克这么喊卡梦。”


    “那又怎么样啊?那我也可以喊你鱼鱼啊?”小铁还是摸不着头脑,一个死人的ID跟一个大活人的名字联系到一起最多也就是茶余闲聊话题,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才对。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你有没有在哪里见过妹克?”鱼生打开电脑上了组织的内网进入查询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打下几个字母,“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应该是在瞄准镜里见过他。我之前太自信,以为自己不可能还会第二次见到瞄准镜里看过的人,所以我疏忽了。”毕竟上次行动鱼生和杨某人的任务是远距离引爆炸药,并不是狙击,他只是偶然间看到那个人进入了目镜而已。


    “你确定是他?”


    电脑界面上跳出了MRC的几个ID,那个Kaka果然位列其中。


    “我不是很确定…我当时只看到半张侧脸…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人颧骨高…”鱼生一边喃喃回忆,一边控制鼠标点开成员身份信息。


    “那你说个p,你看得出来妹克的颧骨高不高?”


    “你不是狙击手你不懂,是真的很像。”


    “你他妈先别废话,我看你都查到啥了?”小铁凑过去看屏幕。


    “…MRC所有人都没有照片……”


    “怎么会有照片,他们整个组织人数加起来最多凑一支小队,谁会在意还他妈给他们搞照片?能有信息还存着已经不错了。”资料上只记录了一点队员擅用的武器,大部分还是空白。


    鱼生抓了抓头发有些焦躁,“这个信息肯定是被清理过的,现在再看大概也没多少价值了,但有人心里一定有鬼。”


    “那你现在是怀疑妹克有问题?”


    “我怀疑他们两个都有问题。”他推了一下自己的蓝光眼镜,“他们同时空降,喏,现在卡梦又在发疯,他们总是锁住门……我甚至怀疑那个所谓的 '病’ 都是编造的谎言,为了逃避嫌疑…!”


    “你放屁!”小铁刚刚才在车里见到犯病的卡梦,他发出的那些怪异声响让小铁很难相信那是人能够承受的痛苦,“你他妈不懂就不要乱说!”


    鱼生有些被激怒了,“什么叫我不懂?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任务执行到现在连续受到意外袭击,大龙甚至都死了,你难道不会有一点疑虑吗?”


    “就算他妈要怀疑,难道我们就一定要怀疑自己人吗?而且你也看到了这次遇袭的是卡梦啊?!”


    “你他妈的为什么总是为他们两个说话?啊?”鱼生恼火道,“我还觉得你有问题,卡梦入队以来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够了!”小铁尽力压着嗓子打断他的话,“越搞越几把歪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们现在怀疑来怀疑去没有意义啊…!”


    “那你们之前说怀疑总部就有意义了吗?”


    “不是,那我问你,要怎么样才能够在拿到任务到执行任务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各种安排,找到合适的杀手来执行暗杀?你说啊?”


    “操,那总部有什么理由杀我们?啊?我真是晕了。”


    “行,都不知道,都不知道那我们他妈在这里吵什么…”



    这时门突然开了,妹克正站在门口,小铁话止在嘴边。


    鱼生快速关闭搜索界面揉了揉眼睛,再重新戴起眼镜看那张装作不经意的脸。这次连唇角的弧度都能和印象里的画面清晰对上——妹克一定有问题。


    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鱼生想,必须得想办法做出应对打破目前局势。于是次日试探过后,鱼生给总部发了讯息,上呈所有疑虑。




***

    其实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小铁就已经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他用力咳出粘在气管里的粉尘,宁可自己也死在爆炸里就不用面对这一切——鱼生是对的,起码对了一半——妹克有问题。


    小铁之前不是不愿意相信鱼生的话,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两年里这两个哥哥没有少照顾他们,他没办法像鱼生一样时刻保持高度的理智去怀疑身边所有人,就事论事地、不带感情地。


    直到之前,卡梦冷不丁在行动前提出大改计划。鱼生或许当时没有看见妹克的表情,但小铁就站在他的身边——不是臆想,不是有意揣测,是肉眼可见的一丝慌张落在那个常年笑呵呵的黑客身上。


    鱼生激过他,给他布了一个阴阳局,只要心里有鬼,那么不管进还是退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太蹊跷了。卡梦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同伴吗?可卡梦也曾被设计陷入险境,而妹克也算是间接被卡梦逼到绝境出此下策。难道不是同伴吗?那那些鲜血和眼泪都是为什么而流呢?



    小铁迷茫地走出一段距离看到不远处妹克的背影,一瞬间怨气攻心,差点就要直接扣下扳机。他大吼着质问他那些死去的回忆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是否恨意和报复才是“妹克”这个名字所有的含义。


    可妹克那破碎的神情,似乎比他还要更痛苦百倍。



    把仇恨堆叠在仇恨之上,最后会变成什么呢。小铁看着面前抖得如同犯了癫痫病的妹克,一下子变得无措。


    他当然可以很简单地杀了妹克,一颗子弹而已。但那有意义吗?意义是什么?对小铁来说只是多死了一个人罢了,所有秘密仍然无人知晓,所有问题仍然存在,因此没有人的牺牲会变得有价值,没有一份仇恨会得到回答。


    所以小铁想知道的仅仅是一个真相而已。



    “我只想要听你说一句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可真讽刺啊。世界上明明那么多东西可以选择,他却偏是选了最得不到的一个。



    没等小铁彻底缓过神,总部发来消息说让他们去新据点待命。他想或许是鱼生说他发给总部的那条消息被引起了注意,反正现在的情况不能再坏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最多就是再知道一个卡梦也炸死了的消息。



    晚上妹克终于熬不住要出门去找卡梦,小铁留在新据点里抱着腿发呆。卡梦和妹克,这两个名字维系起来的究竟是一段什么感情?如果说妹克在撒谎,那卡梦是不是也在撒谎呢?Kaka那个ID到底是不是单纯的空穴来风?可假如妹克是MRC残党的怀疑属实,那以他们两个的亲密程度来看,卡梦的身份大概率也会有问题才对。

    

    但是这根本解释不通卡梦在最后关头提出修改计划的行为和妹克毫无防备的慌张表情。



    卡梦、卡梦…



    小铁把脸埋在膝间锁着眉头仔细回想这个在两年前空降的泉水指挥队长。他是佩服他的,很少有人能让自己服气,卡梦或许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好像永远坚定可靠,无论是生活里还是行动中他都是可以让人放心的后盾。


    但这不是小铁愿意亲近卡梦的唯一理由,还有他难以抵抗的猎奇心,让小铁控制不住想去了解更多——卡梦不能见血的毛病。


    不知道是否有心里暗示在作祟的缘故,除却工作时间,小铁眼里的卡梦总是脆弱易碎的,明明个子更高,肩膀却感觉像是扛不住他的脑袋,烫了头发之后远看就跟个头重脚轻的大头娃娃一样。说到底他们平时干的多半都是脏累活,可卡梦见不了血杀不得人,跟他们待在一起就仿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白纸一样干净,小铁甚至觉得他是入错行了,怎么小兔子混进豺狼堆里了。


    后来有一年多他都没见到所谓的什么“病”,直至几个月前因为他旧伤复发人手不够,卡梦临时顶上时出了小状况受了伤,小铁才得以见到那么不一样的卡梦。


    血流的多,汗流的多,眼泪也流了不少,对上卡梦茫然宛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眼神的那一刻,“脆弱易碎”四个字完全具现在小铁脑中——不是花瓶的感觉,更像是原本坚固的东西因为缺了什么而变得残破不堪重击。一个干涸的湖泊里能看到的东西,小铁在卡梦眼里一览无余。



    烂好人。小铁在心里总结道。自己都已经这样了,结果伤没好多少就来盯着他注意旧伤不要受凉,再替他补上忘记的伤药。


    纯纯烂好人。


    “…烂好人别死啊…他妈的妹克那个傻逼八棍子打不出闷屁…老子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啊…”





***

    “先生,第三小队鱼生传来消息。”


    “鱼生?他们队负责传消息的不是他吧?什么内容?”

    

    “……”


    “召集紧急会议,这件事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会议厅里长桌旁坐着十几位高层。


    “屏幕上显示的就是某队员传来的原样消息内容。诸位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都可以说。”


    “既然怀疑了那就查查呗?”


    “已经查过了。”会议发起人让助手滚动显示屏呈现资料页面,“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MRC当时规模很小,再加上我记得他们的指挥十分保守,把信息都保护得很好,之前策划的针对他们的行动还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得到情报的。所以在这方面没有留下完整的资料并不奇怪。”


    “我认为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我们每支队伍都会偶尔出现被人暗算的情况,所谓树大招风。”


    “但现在举报已经递到跟前了,我认为召回他们详细调查是有必要的。”


    “怎么调查?有必要调查吗?被赏金杀手暗算我们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怀疑有什么根据?”


    “既然有怀疑就有必要证实。”


    “为了证实就要翻出三年前的那笔烂账吗?更何况就算知道了真相,不也是在打我们自己的脸?当年那次行动我们本来就因为莫名其妙的泄密导致被推到了舆论风口浪尖,现在三年过去好不容易全都偃旗息鼓,您难道还想要重新掀起风波吗?”


    “你的意思是放置不管?”


    “先生,我们好不容易那块地区站住脚跟,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狼队也总是在和我们争生意。为了或许只是偶然的意外就弄大动静可能不妥当,我们可以先缓一缓…”


    长桌最远端的男人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嗯…折中一下吧。去把双子星找来,我想见见他们。”





***

    “马哥,有朱雀的人来找我们。”皮皮虾应完门进房间把心安勿梦从被子里拉起来。


    “啊?管的这么宽吗?”心安勿梦揉揉眼睛,“赏金杀手接活儿都要管啊,这就是大公司护犊子吗?”


    皮皮虾催他快点换衣服,“人家命好呗,死了有人伸冤的。”


    “伸也白伸。”心安勿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嘀嘀咕咕,“还能咋的?破坏规矩杀了咱俩?搞MRC那会儿名声就碎了一地了还搁这搁这呢。”他招招手让皮皮虾去衣柜里给他拿件新的内搭。




***

    事情原本应该很简单,皮皮虾和心安勿梦去朱雀总部喝杯茶,说确实是有人委托,但是因为业内规矩不能透露委托人身份,最多再答应以后不再接有关朱雀的任务就得了。


    到底是怎么会看到那支小队的人员照片的呢?


    好像是朱雀高层自说自话地就摆在桌上了,也没问他们是不是愿意看。



    那年狙击镜里看到的场景像是被锁在玻璃柜里尘封起来的机械玩具,这张照片就是拧紧发条的一只手——枯绿色的头发,护目镜后一双冷酷的眼,还有一道从左侧颌骨一路长到下巴的长疤。


    齿轮转动机械玩偶在玻璃柜里挥舞手臂,叮当响的八音盒音乐违和地出现在皮皮虾脑海里。他看着两个小人缠斗在一起,直到那个更瘦弱些的小人跌倒在冰凉的瓷砖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伦敦桥倒塌的儿歌旋律走到终章,最后一个音代替子弹冲出了枪膛,击中皮皮虾的心脏。



    “皮皮虾你怎么了?”心安勿梦看着身旁突然蹦起来的小搭档感到疑惑。


    “虾哥?”他预感不对,低头重新看了一遍几张并排在一起的证件照——那一道疤——是鲁亚辉的梦魇,杀死枯草的那个人。



    “是有什么新发现吗?”面前人眯着眼睛问道,看上去已经从皮皮虾的反应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样吧,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会给他们一个假任务,之后的行动就看你们运气了。但从此以后希望我们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可以就此了结,怎么样?以后你们不能再接有关朱雀的任何任务。”


    “不行!”皮皮虾好像是没回过神就条件反射似的立马反驳,“不行!我们不合作!”


    “没问题。啊那就把他们都召回吧,反正他们小队人也不齐了。哦除此之外我也必须要表个态,对于我们的队员被暗算这件事,即便是赏金杀手我们以后也会做出相应反制。如果我们的队员再遇到不测,就不是喝一杯茶能解决的事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个杀他的机会。这是最后一个了结恨意的机会。


    那皮皮虾,你和那段过去和解了吗?长在你心里五年的那根刺带来的疼痛,你还会在意吗?


    心安勿梦也站起来揽住皮皮虾的肩膀。


    “我们接受合作。”




    “我说了要接吗!我说了吗!”皮皮虾在楼外破口大骂,“我们不接他也活不了啊!他是MRC的残党,朱雀就不会放过他!接这种明摆着可能会有陷阱的任务你是疯了不要命了吗!”


    “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他死了,他死了你就好了吗?他死了你能想明白了吗!你能想明白他妈的草哥早就已经不在了吗!”


    “那你不许去!我的事情我自己来,你不许去!”


    “你少放屁!双子星哪有不一起的道理这你自己说的!草哥是你好队长就不是我的了吗!?”


    “不行……”


    心安勿梦一步上前打断他的话,“好,你说不行就都不去了,那你现在进去跟他说我们不接了,我早就忘了卡梦了,卡梦是谁啊根本不认识,这任务爱谁接谁接吧。去说啊!去啊!”


    话音落地皮皮虾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不动弹了,只用圆圆的眼睛瞪着自己。


   

    一段感情能记多久?一年、两年、五年、还是更长时间?


    十三岁时被人在面前硬生生夺走最亲的亲人又要多久才能走出来?一年、两年、五年、还是更长时间?


    皮皮虾没走出来。心安勿梦比他自己更清楚——夜里醒来时满身的冷汗,梦话里无谓的呢喃,狙击镜里总会多出来的一个幻影,还有无止境的状态起伏和对狙击手来说致命的分神——这个阴影足够让他死后变成神话里说的那种戾气最重的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亚辉…”心安勿梦放轻声音慢慢环住他的小孩儿。


    “没关系。”


    “有的执念值得付出一切去搏一次。一辈子就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解决不了的、想不明白的,就下辈子再想。”


    “这辈子我们一起给草哥报仇。你答应我以后都要是快乐的皮皮虾了,好吗?”他收紧一点手臂,“不走神,不摔坏盘子,晚上不起夜,积木能搭二十层…”


    “呸呸呸!我才十八岁谁晚上起夜!”心安勿梦听见他在耳边用力吸了一下鼻涕。


    “那你去厕所干嘛?总不能是去哭鼻子吧?”


    皮皮虾锤了一下他的侧腰像是笑出了鼻涕泡,“恶心人是吧小马!”




***

    行动当天皮皮虾和心安勿梦提前去了任务地点做准备工作。他们这次说好一个人负责卡梦一个人负责妹克,


    “虾哥不要演啊虾哥,重要人头全靠你c了啊。”


    “哼卡梦…今天就让他去见草哥。”


    心安勿梦看皮皮虾状态好像不错,分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说好了啊,船厂外碰头。”


    “不要迷路了小马。”


    “不要狗叫!”


    “笑希!”


    “干嘛?”


    “有我有你!”




***

    看着人死了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卡梦,小铁一瞬间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很多猜测,不知为何张口还是选择了最蠢的一个——


    “内鬼个屁!阿福的枪口他妈都怼到我们脸上了!就是他妈总部有人要搞我们!”


    这话不全假,他真的在顶层看到了阿福的枪。


    不过也不全真。可卡梦算得上是知情人吗?如果不是的话就算了吧,本来就一副半死不过的样子了,再受点刺激不知道会变成怎么。



    稀里糊涂坐上个不知名的渔船时小铁已经做好面对犯病卡梦的心理准备了,实在不行就跟妹克一样让他剌一刀,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什么病也没犯,就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八辈子委屈没哭过似的。



    “他妈的妹克是你谁啊?你搞成这样不会是你相好吧我艹…”小铁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嘟囔,“老子他妈队友死了都没你这样的…你再哭他妈把你扔下去了,丢死人了。”


    威胁也没用,卡梦还是哭,越哭越大声,小铁不得不捂上他的嘴躲避旁人的目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他累得睡着。


    小铁想等他醒来再说吧,醒来再问他到底什么情什么分。



    可一觉醒来他像是全然变了个人,问小铁自己眼睛怎么肿了,可能是没睡好,说妹克是谁,他根本不记得。




***

    “人来了虾哥。”心安勿梦盯着十字星,“准备好没?”


    “小马…笑希…再告诉我一次…是谁杀了草哥?”


    “就在你面前。”心安勿梦手指动了动摸到板机,“老规矩数三下一起开枪啊虾,打不中你直接回家种地。”


    三

    二

    一


    “干嘛呢虾哥真没打中?”


    没有应答。


    “皮皮虾?”心安勿梦支起身子躲进旁边掩体。


    “鲁亚辉?说…”


    话音未落面前出现一支朱雀的小队——果然没错,就是陷阱。



    三岁领着人找到心安勿梦,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阿福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卡梦还没死呢你开什么枪?”


    耳机里回答道,“我听到枪声我就开枪了呀,那我怎么知道那枪打的不是卡梦啊。”阿福重新上膛调了一下枪口,“他没打我来打呗,又没区别。”



    三岁关掉耳机,指挥要杀心安勿梦。狙击手提前从腰间取下烟雾弹丢出去,把白雾和喊声跟枪声都甩在身后,朝皮皮虾的位置一路狂奔。



    他的小孩儿还抱着枪趴在地上,脑袋底下枕着一片血红。


    “…睡觉又不在床上睡是吧…?”心安勿梦挪过去躺在皮皮虾身侧,他腿上和侧腰中了两枪,说话都漏气。

    “我每次出个门回来都能看见你在沙发上睡觉…把你喊起来你又怪我…第二天落枕的还不是你自己?嗯?” 


    他从怀里取出雷管引爆器。


    “亚辉…如果五年前不是草哥,是我死了,你今天会不会来报仇?”


    “…我跟你就不一样…”


    “鲁亚辉…天上星星太多了…我只想留住你。”


    他按下起爆按钮。


    “…有我有你。”

the end.


*拖了很久真的非常抱歉。应该把前两部里的坑都填上了

*感谢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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